​桑塔纳上的枪声，1995年江苏徐州杀人劫车案

桑塔纳上的枪声，1995年江苏徐州杀人劫车案

（全文约4500字）

1995年11月2日下午4时，徐州市公安局刑警二大队值班室接到电话：“救命，有人劫车，有人开枪杀我！”

刑警二大队是徐州市为打击扒窃和公交车、出租车上的犯罪活动专门成立的一支专业队伍，从1994年起,专设了一部报警电话，并将号码贴遍全市的所有公交车、出租车。

接线员忙问：“你是谁？不要慌，说清楚，”“我、我是司机,叫、叫周胜利。”“你在哪里？”“我在徐商公路夹河收费站附近苗圃。”“对方是什么人？”“两个年轻人。”“车劫走了吗”“劫走了，向西跑了。”“你的车号多少？什么颜色？什么车型？”“苏A1009,枣红色,桑塔纳。”

一、

徐州市公安局指挥中心紧急部署全市各治安卡点实行堵截布控。省公安厅接到徐州警方报告后,以最快速度向苏鲁豫皖四省与徐州市毗邻地区通报案情，请求协助堵截。

警车5分钟到达出事地点。出租车司机周胜利满头血污，但神志尚清。从他断断续续的口述中，很快弄清了案由：当天下午，周胜利和妻子一道驾驶一辆枣红色桑塔纳轿车在徐州火车南站广场等客。3点半左右，两名男青年从车站里出来,直奔这辆桑塔纳,要求租乘。适时，周妻正坐在驾驶室内。而周胜利正在一旁与熟人聊天。见有了生意,周胜利马上过来搭讪。俩人自称要到西郊一位首长家。周妻一听，也要随去。他们不同意，说人多车挤接首长不方便。周妻只好下车。

周胜利驾车，不多会便驶出西郊环路。过了夹河收费站后,两人让车下路往南拐进蚕种场苗圃,然后停车。他俩下车去接首长让周稍等。约10分钟后，两人回来，说没接着人,随之便上车返回。周胜利将车发动,要起步,只听坐在身旁的一人突然喊了声:“开枪!”周胜利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后脑勺“砰”的一震，眼前一片金花。车里浓烟弥漫，周胜利觉得大事不好，拼命拉开车门,就势滚到车外，然后挣扎逃命。两个租车人此刻也跳下车来,死命追赶。周胜利面临生死，一边大喊:“救命!”一边带伤窜进了附近的一片桑树林。那两人追了几步，也没再追,便折回车上。周胜利听到一阵车响，转头--看，桑塔纳卷起一阵烟尘向西而去。他在昏倒前,没忘了从怀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二、

死里逃生的周胜利被送往医院抢救，经医生鉴定:其后脑枕部被子弹击中，子弹嵌在后颅骨上，幸未进入脑内，性命可保。但血流满头,加上逃命时摔伤多处,其状惨不忍睹。

劫持出租车，此案井非首例。徐州作为“五省通衢”的交通枢纽城市，出租车行业迅猛发展，出租车自然成为犯罪分子觊觎的对象，因而劫车案件时有发生,且多为流窜案犯所为。但像这种光天化日公然持枪杀人劫车的案件，实属罕见。

警方到达现场后，发现被劫出租车在距离现场200米处越过一条路沟,撞在沟旁一棵大树上熄火。由此断定,犯罪分子已弃车逃走。技侦人员提取了犯罪分子在车内遗存的指纹掌纹以及在附近留下的遗迹，并找到了枪击的弹壳，是小口径子弹壳。调查找到4名目击者，都是附近正在干活的农民。一位说，案发时听到有人喊救命，不一会又听到汽车发动声、撞树声。一位说,远远望去，见两个人朝东南方向飞跑……

警犬从现场开始追踪,但追至一条小河旁,踪迹断了。各卡点的报告也反馈上来:没有发现逃窜的可疑人员。

三、

徐州的公路四通八达，犯罪分子可选择任何一段路上进行作案，为什么单单选中这里下手呢?这苗圃紧靠徐(州)商（丘）公路，苗圃隐蔽，公路好逃，看来犯罪分子对这地形了解。既然了解，就到这里来过。既然来过,就有可能有人见过。

夹河收费站的一位职工反映，案发当天上午，有--辆出西开来的大客车在此停下，从上面下来过两个年轻人,并向苗圃方向走去。再对所有西来的客车司机访问，线索更清晰了:一位由安徽蒙城开往徐州的大客车司机说：2日上午车经安徽淮北市时，上来了两个年轻人，10时左右至夹河收费站时，两个人下了年,然后向苗圃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专案组顺着另一条思路进行走访:既然受害人是从火车站将犯罪分了接上车的，是否别的出租车司机也见到过这两个家伙呢?在火车西站访问中发现：大众出租公司一位司机反映，11月1日（案发前一天）晚6时许,他的妻子驾驶蓝色桑塔纳出租车在火车西站等客，有两个男青年从火车站方向走过来，要租车去淮北，说是接一位首长，其妻说可以，便带着两人乘车先到自己家，换上丈夫来开车。司机对晚上出车总有点紧张，开车后，他向两人要证件看，其中一人拿出了身份证，上面写着安徽涡阳，具体什么乡，没看清。什么名字，也没看清。司机又同两人扯了几句，两人说是从济南来的，到淮北接首长，不料车到徐州坏了，只好租车。司机便不再生疑。

但行车途中,他见两人总是小声嘀咕什么,便又紧张起来,唯恐有所不测，一路上把车开得飞快，一个多小时便到了淮北市。两人叫他把车开到淮北市公安局附近停下了，个子稍高的一位下车进了公安局大门，过了一会没见回来。另一人说去找他，也下了车。等了半个小时,俩人都不见回来,车钱也没付。司机急了，便下车进了公安局大院去。迸了院子，才发现这院子是个大杂院，又正在施工,四通八达。在里面转了一圈，没见到那两个租车人，却找到了一个挂着淮北市武警招待所牌子的小楼。他进去问：“有没有一个从济南来的人到这里接首长？”回答说：“没有”。司机回到车上，又等了一会，仍不见他俩回来，便只好自认倒霉，开着空车，返回徐州。

专案组分析：租车者与作案者特征相似，同与淮北市有关系；同是自称从济南来的，去接首长；同是在火车站租车；都是租桑塔纳，桑塔纳里当时同是女的；租车与作案仅相差一天。

由此认定，这两个租车的人就是“11.2”案犯。11月1日租车赴淮北时，不知何因,没有抢成车。于是，次日从淮北返回徐州,再次下手。侦查重点应转移淮北。

四、

11月7日早,专案组干警驱车前往安徽省淮北市，排查工作很快在淮北市铺开。8日下午5时，在查到淮北市重工招待所时,捕捉到一条线索:11月1日晚8时许,有一个人前来投宿,翻阅登记簿，上面清楚地写着:姓名，史国强、安徽涡阳人、山东某单位工作、证件号:03168。服务员说,此人只住一宿。2日晨即匆匆离去。

此人具有重大嫌疑，但他是不是就叫史国强？现在他在哪里?看来，答案还要到济南去找。

山东某单位在济南，该单位领导介绍:下属三大队九中队确有一名叫史国强的，1975年出生，1992年参加工作，此人在1991年9月曾因私自离队两个月，被记大过一次。今年10月27日,他因病向领导告假住院，11月13日刚刚归队。

如此看来,此人似乎没有作案时间。侦查员立即到单位医院查询，院方答:史国强没有住院。

11月16日，两位侦查员取到史国强的照片,返回徐州。经受害人周胜利及大众出租公司司机二人辨认:11月2日劫车者及1日租车赴淮北的正是此人!

11月17日，4名侦查员及两名受害人直扑济南。到达某单位，开门见山通报了案情，并请予以配合。对方告知:史国强已因擅自离队被开除，正待遣送回原籍。至于涉案问题，愿与警方积极配合，查清严惩。

证据确凿，审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史国强交代: “11.2”持枪杀人劫车是他和同乡李来成干的。

五、

根据史国强的交代,“11.2”案件另一名要犯李来成极有可能藏匿在老家安徽涡阳。

通过对史国强的审查，了解到李来成是个亡命之徒，曾在少林寺学艺3年，有一身武功，并有命案在身。眼下，又私藏钢珠手枪3把。面对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怎样才能将其擒获?缉捕队抵达涡阳后,一方面与当地警方联系配合，一方面尽快摸清李来成住处,争取速战速决。

李来成非常狡猾，自己有房不住，租给了一个外号“王妮”的朋友，自己搬到别处去住。究竟住哪？连史国强也不知道。只好先找“王妮”。20日凌晨,两名侦查员假扮史国强的朋友，先找到“王妮”住处，敲了半天门，才有人答应，但门不开。问:“李来成在这住吗?”答:“不在”

“在哪住?”“住北走二三十米。”“帮帮忙，你能给带个路吗?我们是从济南来的朋友。”那“王妮”看样子也不是善茬,冲着门外嚷:“这年头,谁帮谁,深更半夜的、要找自己去。”“那,李来成能在吗?”“他个狗,不在,能上哪去?”“好,谢谢你了。”

专案组分析,听“王妮”的口气,李来成就在自己的住处,没跑走。

那么,就必须万无一失,争取活捉。专案组部署:刑警队员全体出动，封锁李来成住的巷子并隐蔽待命。还交待:手枪冲锋枪子弹上膛，如李犯拒捕行凶,就把他击毙!

说干就干,李来成住处的小巷,马上布满了荷枪实弹的刑警队员。

小巷幽幽，万籁俱寂，充满了紧张气氛。侦查员按“王妮”说的方向往北走了二三十米，开始敲门。没料到,这敲的第一家便是李来成的住处。“咚咚咚”,没敲上几下，便有人在屋里问:“谁敲门?"“李来成在这吗?”"你们是哪来的?”“从济南来的。”“有事吗?”“有急事,要找他本人。”“有啥事我可以转告。”“不行,这事非给李来成说不可。”门里门外说了半天,屋里的那人就是不开门。侦查员故意装作生气,冲里嚷道:“那就算了，反正出事也不是俺的事，你又不是李来成，又不带俺找他，俺走了。”听到这话，屋里的人沉不住气了，忙说:“别走,我就是李来成，到底出了啥事?”说着,开灯、出门。

刚迈出门槛，李来成一眼看见屋外暗处影影绰绰地站着几个大汉,知道不妙,转身就要往屋里跑，口中大声喊他老婆:“燕子，快操家伙,拿我的枪!”侦查员哪个也不是吃素的，一个挥拳、一个扫腿，把李来成撂倒在门旁,没容他爬起来，七八个刑警早扑上来,按了个牢牢实实。李来成像头困兽，吼叫着挣扎，但已无济于事。侦查员一个箭步冲迸屋内，把大呼小叫的李来成老婆从床上揪了下来看住。紧接着，刑警队员冲进屋内搜查，只见窗台上，放着3把钢珠手枪；门后，藏着一把三角刮刀；作案用的服装及黑皮鞋也搜了出来。

六、

审查很快水落石出。

史国强、李来成均为安徽省涡阳县人，又是同学。10月31日，李来成来到史国强所住单位,共叙桑梓之情。

杯盏之间，李来成说，家里要建座砖瓦窑厂，但苦于没钱，我知道你也不会有多少钱。这样吧,要是够交情,咱俩一起上路抢个车，卖掉后、建成厂，日后我加倍报答你。二两烧酒下肚，史国强头昏脑胀、满口答应。李来成作案是个老手,1994年就曾伙同他人在河南劫持过一辆出租车，并把一位女司机残酷杀害。所以，为此次作案他作好了充分准备，不但带来两把钢珠手枪，还伪造了一副公安车牌照,以便劫成后,驾车逃窜。

两名罪犯

11月1日下午，他俩乘火车从济南来到徐州。刚出火车西站，一眼就看到出口旁停着一辆蓝色“桑塔纳”出租车，坐在里面的又是个女司机，正好下手。当即就决定将此车作为袭击目标，没料到这女司机竟把车开到了家，又换上了她丈夫，更没想到司机上车后，一路把车开得飞快，难以下手，这些意外，使两个歹徒不得不重新考虑猎物。当然，司机也因此避过了一场灭顶之灾。

一次不成，再来一次。当晚，两人到淮北暂栖一夜。次日上午，又搭上蒙城至徐州的大客车。快到徐州时，车在夹河收费站停车交费，两人下车观察地形，见附近一片苗圃,认为此处正好下手。踩好点后，两人再度进城，这次他们来到火车南站物色目标。3点半钟,终于物色到了一辆枣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且车主也是位女子,真是天赐良机。又没料到，临上车，车主又换成了男的，更没料到，罪恶的行径刚刚开始便受到挫折。

人没杀死，车没抢成,只好落荒而逃。当然，最没料到的是，这么快就落入了法网，这或许也是天意。